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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土地的双重救赎与逃离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寓言化写作

摘要:梁晓声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以“文化大革命”中对知识青年开展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为创作背景,讲述了一群知青“下放”后以青春和生命在北大荒留下注脚,通过献身北大荒,证明个人价值。但这不是本文所讨论的关键,本文试图从人与土地的双重救赎与逃离,揭示“文革”带给那一代人的震撼、成长、苦痛与挣扎。它着力揭示的,是这一垦荒集体在非常年代跟暴虐的大自然的冲突、奋勇抗争及人与兽、人与土、人与人的搏斗,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成长起来的李晓燕、王志刚们从身躯到灵魂都闪耀出革命英雄主义和光辉的同时,那么“五四”唤醒的启蒙意识和大写的“人”的人性的光辉是否得到承继?学界将文本定性为颂扬那一代人的无悔青春的同时,当下的文本研究应关注到,只有青春无悔吗?若是,何来从“争着来”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到“抢着走”的《今夜有暴风雪》?是否有隐匿于文本之下的“寓言”?

关键词:知青;土地;救赎与逃离;寓言化

作者简介:蒋晓雨;江苏师范大学

广大知识青年带着领袖的嘱托,怀着无比崇高与神圣的心情,饱含创业的激情与建功立业的英雄壮志由城市来到农村。他们在艰苦的环境中,带着赎罪的心情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改造肉体和灵魂。他们把满腔的热血和赤诚都奉献给了"插队"的那片热土,有的知青甚至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在一部分知青看来,否定"文革"就等于否定了知青们当年"上山下乡"的行动。在广大知青眼中,他们用青春和热血书写的岁月,他们近乎痴守的基本信念,遭到了根本性的否定和动摇。这是新时期知青文学出场的整体社会氛围。梁晓声以自己亲身参加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生活积累,对垦殖北大荒的敏锐感受,创作出这部成名作。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以饱蘸血泪的笔触,描写了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知识青年李晓燕、王志刚和梁珊珊等知青进军“鬼沼”、征服“满盖荒原”的故事。悲壮阔大的场景像一支远征军,每个成员都是一支队伍。文本格调高昂,豪迈雄浑,洋溢着积极向上的激情。《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的"鬼沼"、荒原,无不融注了作家的主观感情。一方面,大自然是如此暴虐地吞噬人、兽,甚至还吞噬过庞大的钢铁一拖拉机;另一方面,人又始终坚强地挺立着,没有屈服于自然的暴力。他们凭着意志和智慧,依靠群体的力量,在荒原上开垦、播种,迎来秋天的收获;他们经历了大自然的肆虐,但并未被它所摧毁。在小说里,跟自然暴力激烈抗争的人的伟力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与赞许。且看《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与《故乡》首段的环境渲染。

“那是一片死寂的无边的大泽,积年累月覆盖着枯枝、败叶、有毒的藻类。暗褐色的凝滞的水面,呈现着虚伪的平静。水面下淤泥的深渊,沤烂了熊的骨骸、猎人的枪、垦荒队的拖拉机...它在百里之内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人们叫它“鬼沼”。”[1]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缝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2]

首段与鲁迅《故乡》的小说环境有异曲同工之妙。所选的意象皆给人一种阴森、恐怖、压抑之感。像新写实主义、象征主义或现代派小说中的“审丑”的艺术,如T.S.艾略特的《荒原》里的“颓败感”、波德莱尔的《恶之花》里的“病态感”、闻一多《死水》中的“破铜烂铁、剩菜残羹、霉菌”给人的“压抑感”。“鬼沼”曾埋葬过植物、动物、猎人的枪、垦荒的拖拉机,它冒着阴森鬼气等待吞噬和埋葬下一波垦荒人。纵观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善于在文本里营造鬼魅气息的作家不胜枚举,如鲁迅、吴组缃、彭家煌、王鲁彦、台静农、无名氏、徐訏、张爱玲等。《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文本叙述过程中,夹杂着众多类型的传说:民间传说、希腊神话传说、近代战争传奇。因选点错误、天气因素,垦荒小分队因不能向国家贡献粮食为耻,以无法养活自己而扼腕叹息。用恐怖的“鬼沼”、神秘的荒原反衬这一群被“下放”的垦荒知青们的勇敢和大无畏精神。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艺术性地再现了“文革”中被“下放”人物心态群像:热情盲目的知青群像代表如李晓燕、冷静沉稳的观望者代表如王志刚、怀疑踌躇的个人主义者代表如“我”、因“犯错”主动在“下放”中接受身心再教育的代表如梁姗姗。副指导员李晓燕采用细节描写,刻画其清秀妩媚的五官。她属于“文革”时期这样一类年轻人:虽易受某些“革命”旗号的蒙蔽,但又不失却革命的事业心和社会责任感;虽有某些违心的行动,但并不泯灭真诚、纯洁的天性;性格坚毅、顽韧却又不失却美好的同情心。她巾帼不让须眉,有极强的集体意识和荣辱观,为避免陷入被解散的尴尬而耻辱的境地,主动请缨到不毛之地的“鬼沼”开垦满盖荒原,立下激情满怀、热血沸腾的军令状。她为实现自己的誓言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不愧为这片神奇土地的灵魂,垦荒者中的精英。铁匠王志刚采用粗线条勾勒,没有外貌描写。他是莎士比亚式的悲剧人物,绰号“摩尔人”,性格孤僻,不爱出风头,但正直坦率,有影响力,有威严。在“满盖荒原”,他只身为连队探寻涉过“鬼沼”的路径,在与恶兽血的搏斗中谱写了一首壮勇的青春之歌。文本中的“我”是有一个涉猎广泛、喜爱画画、了解中外各种民间舞蹈的文艺青年。身上总带着《虹南作战史》,对外国文学著作如《红与黑》《战争与和平》《约翰克里斯朵夫》《悲惨世界》十分熟悉。“我”跟铁匠王志刚是情敌,但在集体利益面前,会出奇地一致,立刻抛弃个人恩怨、狭隘私仇,以大局为重。妹妹梁姗姗因未婚而“人工流产”为社会伦理所不容,但她仍然内心温柔有能量,将年轻的生命热血抛洒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

本文试图以文本中人与土地的关系为契机,从时代背景、写作心态出发,窥探隐匿于文本之下的寓言化写作。“文革”发生的伊始,作家的心态也是热血澎湃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事件的演变,全社会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作家的心态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文革”限制人的行动,规范人的语言,但控制不了情感。当欣赏与亵渎混为一谈,人与人之间纯洁朴素的感情真有吗?“红卫兵”开展思想意识领域内的斗争,口号诸如“”晒黑了皮肤才能炼红了心”、“知识分子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等极具时代色彩的工农兵话语,宣扬“批判虚伪,找寻真善美”,现实结果却是落得一地鸡毛。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有知识分子对土地的眷恋如以鲁迅为首的乡土小说作家群如《故乡》《边城》;也有对土地的深沉的热爱如艾青《我爱这土地》;也有知识分子对土地的逃离如张贤亮的《绿化树》。人与土地的关系是可以不断发掘的文学主题,并且值得关注。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国家层面开始“拨乱反正”后,涌现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先锋文学、新写实小说等。杨绛纪念“文革”时期《干校六记》。巴金《随想录》,可见即使在那样的年代,知识分子的良知依然没有泯灭。关于文本还有以亲情的名义,棒杀人性?我折磨的是我妹妹梁姗姗,根据鲁迅的看客心理。砍头与看客实,际上是形成了一种相互伤害。被砍头者承受着生理的痛苦是短暂性的,而看人砍头对看客的心理形成的精神伤害却是深远持久的,看客受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的折磨和惩罚而不自知。文本提到了《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红与黑》的善与恶、美与丑的对比,雪莱观察女性内心的善恶,拜伦评价女性外表的美丑。通过对比,完成救赎主题,托尔斯泰说“只有自己罪恶深重的人才,才不肯饶恕别人,给别人反省忏悔的机会。”,进而反省出“我”不给妹妹宽恕怜悯,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卑劣。

源于人与土地的救赎关系,在开垦土地的过程中,除了忍受环境、饥饿等生理因素,心理上还要忍受孤独,知青们消解孤独的方式就是通过文娱活动讲故事,如薄伽丘的《十日谈》。垦荒是一件艰苦的事也是一件自豪的事,因为有了收获爱情的喜悦,荒原变成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这是土地带给人的救赎,而通过开垦土地,知青们用实际行动向国家证实了自己的价值。古人云: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这是民族的脊梁的心声;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这是爱国将士保家卫国的誓言;埋骨何须故土,荒原处处为家——这是异乡人的旷达胸怀。深受中国古典文化熏陶的知青们,无论环境如何艰难,也阻挡不了他们垦荒的决心。即使受压抑委屈、遭雪藏等,无论是家国英雄梦、个人梦,还是个人主义的英雄梦,这些理想和追求来自知青们对自我价值的追寻,而非国家施加的,非外力赋予个人价值,是主动的追求而非被迫的接受。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通过描写大自然的壮美,点缀和映衬出生活的壮美,从而展示出人生的壮美。北国荒原的冰川雪海考验和锤炼了这些有志的垦荒者,他们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受到未开垦的处女地的阔大胸怀的拥抱和哺育,受到北大荒雄伟粗犷的气浪的冲击,成长为一代年轻的建设者。他们的劳动和生活,痛苦和欢乐,希翼和追求,友谊和爱情,奋斗和牺性,演出了一幕幕威武雄壮的话剧。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极“左”路线的产物,他们来到人烟荒芜的北大荒,把青春和汗水撒在了这片土地上,在这里他们有欢乐,有痛苦,也有让人难以忍受的磨难。然而,十年之后,40万知青却一卷而去,这是一场历史悲剧,足以引起人们的深思。《今夜有暴风雪》就是以知青大返城为契机创作的一部文学作品。它没有过分渲染现实的残酷,更没有一味诅咒历史的罪恶,而是以清醒、严肃的态度反思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段历史,并从本质上给予客观评价。作为一场运动,上山下乡是极“左”路线的产物。在这股不可抗拒的历史洪流中,千百万热血青年怀着建设祖国的雄心壮志,从内地奔赴边疆,在北大荒这块荒凉而富饶的土地上抛洒了近十年的青春。然而,现实生活又一次捉弄了他们,让他们带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苦痛重返城市。《今夜有暴风雪》中,梁晓声用饱含血泪的笔触描述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历史悲剧,不断发掘着知青身上的正义感责任心、对理想的追求、对祖国的热爱等元素,着重歌颂了一代垦荒者的吃苦精神和牺牲精神,作品以崇高豪迈的旋律揭示了生活的底蕴。

在人与土的交织中、在乡与城的往返中,城市落魄者与城市幸运者对土地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情感,城市幸运者因审美距离的拉长,而产生对乡村的美感,乡村的神奇和美丽是城市赋予乡村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发表初期评论界以“怀念知青生活、追忆无悔青春”为着力点,将梁晓声划为“青春无悔型”作家,认为他赞颂知青“上山下乡”的勇敢无畏,没有对“文革”进行深入的思考。本文认为梁晓声很负责任地承担起了作家的社会责任和完成了文学启蒙、反思的任务。因为在那样的一个年代,“文革”刚刚过去,经历过的人最有发言权,他们的感受最深,有的作家采用了直接控诉的写作方式,有的采用隐晦半隐晦的方式来表现,有的采用追忆青春、岁月无悔的昂扬姿态。只不过介于当时的语言环境、政治环境,采用不同的写作方法,但无论何种写作姿态,虽从不同的侧面,但反映的是同一个事物。《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和《今夜有暴风雪》的写作背离,则是最好的佐证和作家心态的还原。从“争着来”到北大荒,到“抢着回”到城里去,文本表面展现的对下乡那段时间的青春无悔,但《今夜有暴风雪》知青们为了能够回到城里所作的种种反抗,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让人震惊,让人咋舌。很显然,作家的写作心境发生了变化,也很诚实地在创作中表现出来了,梁晓声在隐性与显性中暗自坚守了作家的立场,表明那一代人真实的心态,既有无怨无悔的奉献,也不隐藏真实心态。

参考文献:

[1]引自梁晓声《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北方文学.

[2]引自鲁迅《故乡》.鲁迅全集.

[3]晋永梅余龙梅.永远的硬汉无悔的人生比较——《老人与海》与《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硬汉形象.广东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报),2009年第五期.

[4]乔丽娜.理想者的生命之歌——梁晓声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邢台师范高专学报2001年第二期.

[5]陈美渝.《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的悲剧美学思考.四川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报)1991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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