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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博尔赫斯对余华小说创作的影响

摘要:博尔赫斯被称为"作家们的作家",对中国新时期小说产生意义重大,其创作中的“梦”、“迷宫”、“虚构”等手法对先锋小说作家的创作影响很大,尤以余华对博式手法理解得更为透彻,其作品《杨柳》、《世事如烟》、《此文献给少女杨柳》等均有所体现。本文以博尔赫斯对余华创作的影响为主题,从创作观念、创作方法、创作元素三个方面论述主题,诠释余华作品博氏手法的不足与超越。

关键词:博尔赫斯;余华;先锋文学

作者简介:杜淑华;青岛大学

余华在1987年到1992年先锋文学创作阶段的创作手法、叙述风格和语言特征等明显受到博尔赫斯小说的影响,比如他的短篇小说《此文献给少女杨柳》、《往事与刑罚》。余华作为博尔赫斯在中国的隐秘而又最著名的门徒,余华在自己的作品中也曾多次坦言他对博尔赫斯的喜爱与尊崇。在《博尔赫斯的现实》,余华承认博尔赫斯所言“我的故事一定忠于事实,或者至少忠于我个人记忆所及的事实”令的确人费解,但余华并不否认他口中的现实,并围绕此展开了各种猜想和剖析。

一、创作观念的变动

现代小说观念的改变很大程度上是叙事观念的改变。80年代中期,文学从社会问题的探讨转向了对文学本身的关注,开始了从“写什么”到“怎样写”的跨度。这时期的先锋作家的一个共同的特点是追求“有意味的形式”,叙述的形式受到先锋小说的特别关注。叙述的游戏意义,叙述的直感愉悦,叙述的语言快感,成为先锋小说作家们争相表现的写作目的。

余华曾说道:“博尔赫斯总是用我们熟悉的方式讲述我们所熟悉的事物……这让我们没有理由产生警惕,恰恰是这时候,令人不安的神秘和虚幻来到了。”博尔赫斯的这种创作特色在《小径分岔的花园》、《环形废墟》、《南方》中较为突出,主要表现在敢于摆脱华丽辞藻繁琐的桎梏,以简洁明快的语言、全新的叙述方式和人们生疏的创作元素创造出关于时间与永恒、内心的现实、混乱而无限的文学作品。

对于自称“始终走在中国文学的最前列”的余华来说,这种观念和方法无疑是极富吸引力和令人心潮澎湃的。结合余华的先锋文学探索,我们可以看到余华对博尔赫斯的追寻。首先,是余华对博尔赫斯式创作手法的借鉴和尝试,例如《此文献给少女杨柳》循环往复、时间虚拟的叙述方式,《世事如烟》中人物的符号化,以及《往事与刑罚》迷宫式的记忆元素、暴力元素和时间虚拟的创作手法;再者是余华自发的创新,如《古典爱情》、《鲜血梅花》已不满于形式的创新,而是在内容上巧妙地融入了中国古典元素,还增加了对作品现实意义的思考;余华后期的作品《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也是其发展创新的外延——虽然回归朴素、回归现实,但关于命运和情节的反复的特点还是有所保留的。

总之,余华80年代的作品在创作和叙事上有着明显的实验性,这一时期的创作中,他更注重形式方面的创新。而这种创新很难说是余华的独创,在某种程度上是建立在模仿西方文学大师的基础上的,其创作对于博尔赫斯时间切割、虚构现实等观念和手法进行了借鉴与发展。

二、创作手法:现实与虚构,重复与循环

1.现实与虚构

余华在谈中国的先锋文学时说,中国的先锋文学是一个借口,先锋性很值得怀疑。文学的真实不能用现实生活的尺度去衡量,它的真实包括想象、梦境和欲望。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中,小说中的所有人物都是梦境产生的幻影,并伴随梦境一同不断繁衍,梦幻与现实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出真与幻;《巴别图书馆》则是用纯粹抽象的方式一开始便将现实与神秘与幻觉模糊。博尔赫斯笔下虚幻的真实世界,以及他作品中的奇诡想象和叙事迷宫给予了余华创作的灵感和借鉴。

余华的《此文献给少女杨柳》以时间为结构,运用时间分裂、重叠、错位等方法将故事进行多向迷宫设置。少女杨柳在8月14日去世,关于她的死因却出现了三种不同的说辞:因车祸而死、因白血病而死、在睡梦中死亡。更让人奇怪的是,不同的说辞在相同的时间段中有着各自的发展脉络,其中的人物故事还存在交集。作者在真实与虚幻的来回切换中使读者迷失了方向,杨柳到底是在哪一天去世?和“我”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呢?令读者难以辨别、反复回味。

余华用感觉真实侵入现实真实,幻想和梦境的侵入使作品故事真假难辨。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仿佛进入了作家营造的梦境,其另一篇代表作《四月三日事件》便是在耐心描述真实细节的过程中,收尾时侵入幻想。幻想叙述拓宽了作家的创作空间,使得创作更加自由。余华以个人丰富的想象交织于现实之中,对主观真实的肯定和客观现实的质疑也是对博尔赫斯模仿上的超越。

2.重复与循环

重复与循环的创作手法,是博尔赫斯和余华都重视和运用的方法之一。博尔赫斯将宇宙观里的循环贯穿到作品里,时间与空间的无限循环构成了作品奇幻、无穷的意境。《死于自己的迷宫的阿本哈坎·艾尔·波哈里》中写道:“直线是一个无限大的圆周的弧。”博尔赫斯作品中时间的循环往复和空间的交叉并存,这种对于时间的解构和迷宫的设置,让世界上一切都成为了无穷的偶然和可能。

余华在《博尔赫斯的现实》中体会到博尔赫斯创作的重要手法就是“无限、混乱与宇宙,泛神论与人性,时间与永恒,理想主义与非现实的其它形式”,这种不断无限而又循环的创作方式在余华的作品里就体现为不断重复。

所谓重复,既包括对同一事件描述的重复,也包括同一主题的重复。余华的小说里自始自终贯穿着重复的线索,小说的主题基本全部指向苦难,他对“苦难”的反复演绎采用的正是重复的叙事手法。在《许三观卖血记》中,“卖血”是反复重复的一个情节。余华不厌其烦地将许三观卖血的情节一次又一次重复,叙述了许三观9次不同的卖血经历,生活中重复出现的困难与窘迫,逼迫许三观只能通过不断地卖血来予以解决。这既是推动小说发展的情节主线,又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和价值。

在《活着》中,重复叙事的特征同样存在,而且这种重复为主题上的重复,能够造成意义上的进一步升值。小说重复叙述富贵的亲人一一离世,但这种重复并非简单的回环往复,而是一个主题不断深化、意义不断增值的过程:从对“苦难”的原生态的描摹到揭示生活乃至生命的真谛——忍受并承担“苦难”。小说的题目是“活着”,表达的主题却是“死亡”。

三、创作元素:时间、生命与暴力

余华在《博尔赫斯的现实》一文中写道,“博尔赫斯在叙述故事的时候,似乎有意要使读者迷失方向,于是他成为了迷宫的创造者,并且乐此不疲。”博尔赫斯运用迷宫般的意象,借助迷宫的叙述手法来表达自己对于世界的感受,这种多向迷宫设置表达了博尔赫斯对于世界的难以认识和命运的不确定性。余华在学习和模仿博尔赫斯迷宫设置的过程中更多的是注重在叙事方式上的运用。谈及余华的小说创作,我们除了注意到迷宫叙事,还应该探究余华是如何创造出这种叙述奇观的。这就不得不提及余华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元素——时间。

首先,余华的时间本体观念深受博尔赫斯的影响。博尔赫斯的时间观打破了一元时间的限制,解构了传统的时间观念,余华将这种独特的时间观念转化为作品中的创作元素,也使时间成为小说的结构原则。上文提及的迷宫正象征着时间的多维和无序性,时间的迷宫才是真正的迷宫。《往事与刑罚》中,余华借助时间、记忆的叙述来追寻历史。小说中所构造的时间世界是无序而混乱的,它颠覆了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将现实的时间不断地解构重组最终形成新的时间含义。这正是余华所说的“时间的意义在于它随时都可以重新结构世界,也就是说世界在时间的每一次重新结构之后,都将出现新的姿态。”

同样,博尔赫斯的时间观不仅影响到了余华的叙事方式和结构原则,这种时间观以及它所引导的生命观与余华作品中对生命和死亡的感悟有着相通之处。博尔赫斯在《永生》中写道“不久之后,我将是众生:因为我将死去。”时间在这里是无限循环和永恒的,小说中的普通人苦苦寻求永生,而又以死亡作为永生的结局,但是死亡又是另一种开始。余华小说《河边的错误》也是以死亡的方式不断寻求生存的意义,作者借助疯子一次次的杀人以及三个死亡事件来探求人存在的意义。

此外,先锋作家大多关注死亡、暴力、人性和罪恶等主题,余华的作品中也夹杂着众多的暴力描写。余华作品中暴力叙事的构成也是吸收了博尔赫斯小说中暴力元素的结果。如余华的《现实一种》叙写了一家人间互相残杀的故事,小说中无论是幼童皮皮无意中摔死了堂弟还是山岗山峰兄弟间的互相杀戮都显现出人类的嗜血本性,而作者笔下的杀戮场景的描写地又极尽细致和冷漠。这种对于生命的漠视以及暴力的展现与博尔赫斯的小说《第三者》非常相似,胡莉安娜成为兄弟间情感冲突的牺牲品,她的死亡竟然成为了解决兄弟之间麻烦的最好方式。余华正是通过这种极端的暴力描写来反映人性的丑恶的。

四、不足与超越

博尔赫斯对余华而言,就像是一把黄金钥匙,余华用它打开了创作的宝藏。但不得不说,余华在当年这种文学观念移植与写作技巧借鉴的探索过程中,一定程度上仍然存在生搬硬套的嫌疑,未能摆脱博尔赫斯小说的窠臼。例如《此文献给少女杨柳》中显示出了某种艰涩的斧凿痕迹,使用了大量的“似乎”、“仿佛”、“好像”等词语,有时甚至直接运用直白的语言,唯恐读者理解不了何处为虚幻、何处为真实。放到今天,我们也能够猜测和理解其中的缘故,或许是作者考虑到中国读者的阅读经验与实际情况,抑或是在作家创作走向成熟的路上总需要一定的磨合过程。

令人欣喜的是,余华对于借鉴国外作家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即文学作品要始终扎根于本民族的文化土壤,以中国的方式去成长、去思考。在《世事如烟》中,余华就已尝试在博尔赫斯的虚幻叙事中糅合中国传统文化的元素——术数文化,为作品增添了些许神秘气息。

凭借高度的作家自觉精神,余华不懈地耕耘着,在创作中寻找自己写作的独立性,因而有了90年代的成功转型:介入现实生活,对已消解的现实进行重构,在日常生活中努力寻找生活本身的秩序;肯定个体的生命价值,展现平凡而现实的人情与人事百相;关注理性深度的人类精神的沉沦与拯救过程,对人类生命与生存进行不懈拷问。同时,余华也成功地将外来方法运用于对自有的民族资源进行有效开发,这也是他的过人之处。

结语

余华在小说创作过程中深受博尔赫斯的影响,并在其创作手法上进行了创新,不仅更新了叙述方式,而且更加注重死亡、人性和人本身等内容,形成了独特的创作风格。

每一位作家都不可复制,每一位作家对他者的吸收不应是全盘吸收照抄,而应该将其潜移默化为一种情结,植根于民族土壤,不留痕迹地渗透于自己的创作。正如余华所说:“他们将我带走,然后又让我独自一人回去。当我回来之后,才知道它们已经永远和我在一起了。”余华在模仿学习博尔赫斯叙述技巧的同时,也做到了融为己有,在不断学习和超越中对人类的生存和生命孜孜以求地探索。

参考文献:

[1](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汤笛译.博尔赫斯[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

[2]余华著.余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3]彭莹.博尔赫斯与余华小说比较研究[J].牡丹,2018(27):29-30.

[4]张学军.博尔赫斯与中国当代先锋写作[J].文学评论,2004(06):146-152.

[5]余华.博尔赫斯的现实[J].读书,1998(05):106-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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