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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瑞安诗歌中的语言游戏

摘要:·瑞安是美国当代著名的诗人,被授予“桂冠诗人”之称,曾荣获2011年普利策诗歌奖。瑞安的诗歌,无论是修辞方法、说理方式、诗歌结构还是写作风格的创作都别具一格。本论文从游戏理论的视角,从游戏的基本特征:秩序性、自愿性和装假性三个方面来分析瑞安诗歌文本中的语言游戏及其背后的诗歌价值取向。

关键词:·瑞安;游戏特征;语言游戏

作者简介:曾博;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美国诗人凯·瑞安(Kay Ryan1945)因其机智和独特的“重组”韵律使她赢得了美国当代最伟大诗人之一的地位,并使她在2008年被授予美国“桂冠诗人”称号。她的诗歌集《精选:瑞安新诗及选诗》(The Best of it:New and Selected Poems2010)荣获普利策诗歌奖,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国外学者对凯·瑞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动物寓言、诗学游戏等方面。学者多丽斯·达维斯(Doris Davis)认为“瑞安自己在诗歌中传达意义的需要,维系了读者对美学和私密思想的需要”[1]。而国内学者主要从日常生活诗学、诗歌翻译等方面切入。学者吕爱晶表示,“瑞安的诗歌以游戏去刷新旧有的诗歌形式,摆脱传统的理想思维对创作的全方位控制,从而使诗歌进入新的格局”[2]。纵观目前有关凯·瑞安的研究成果,鲜有学者注意到隐藏在诗歌背后的语言游戏。

著名哲学家维特根斯(Ludwig Josef Johann Wittgenstein1889-1951)曾在《哲学研究》中提出了“语言游戏”(language game)的概念。他强调“语言游戏”具有多样性、易变性和目的性的特点。而在赫伊津哈(John Huizinga1872-1945)看来,游戏特征主要包括:第一,自愿性,“游戏都是自愿的行为,被迫游戏就不再是游戏了”[3],所有活动的实施都是参与者自愿的;第二,装假性,“游戏只是一种装假的意识”(《游戏的人》:9);第三为隔离性;第四,秩序性,“它把一种暂时而有限的完美带入不完善的世界和混乱的生活当中”,一旦规则被破坏,整个游戏世界就会崩塌(《游戏的人》:12)。自愿性、装假性、隔离性和秩序性构成游戏的四大基本特征。因此,本文通过对瑞安的部分代表性诗歌作品进行细读,从秩序性、自愿性和装假性三个方面来分析文本中的语言游戏以及其背后的诗歌价值取向。

一、秩序性:韵律上的游戏

约翰·赫伊津哈认为,“诗(Poiesis),实际上就是一种游戏功用。它在心智的游戏场、在心智为了诗所创造的自身世界中展开”(《游戏的人》:131)。瑞安的诗歌虽然每行不超过5个单词,倡导极简主义,但在简洁字语的背后却隐藏着无限的内涵。虽然诗歌的创作形式已经从传统形式的诗歌发展到自由诗再到散文诗,但瑞安依旧注重诗歌的内部结构,以及对半韵和韵脚的使用。因为,正如赫伊津哈所说,“游戏有着趋向美的走势”(《游戏的人》:12)。同时,她还采纳了人们对诗行或散文诗句子的概念,将其压缩到这样一种程度。在诗歌《新房间》(“New Rooms”)[4]中,由两个句子组成,共14行,每行不超过4个单词,体现了瑞安诗歌的极简主义。除了第九行,这首诗的韵律是a b c d/a c a b-a c d c a,表明诗人既遵守了诗歌以往的秩序规则,又显示其独特性。诗人虽用new rooms”作为标题,但从诗的内容来看“new”只体现在了“holes”上,而“rooms”则侧重于“old”上,使原本朴素、简洁的语言变得更为有趣和丰富。诗人利用隐喻的手法表明并不是要成为一个“所到之处必有立足之地”的人,而是一个接受世界、为真理工作、与普遍和特殊相匹配的头脑。这首诗不同于自我为中心的理想主义,而是走了一个不同的方向。我们在新的环境中把一个旧的内部加固起来,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大脑都会感到受到束缚。这首诗并不回避概念隐喻,这些隐喻看起来过于抽象,可能会否定连贯性。尽管如此,每一个隐喻本身都揭示了核心问题。

“思想无论走到哪里都必须建立起来”让人联想到游牧民族的形象(《不确定的事实》:1)。思想必须像“内部帐篷”一样,不可能完全开放。它有一个结构,它有限制。在诗中,“哦,但是新的洞不是窗户开的地方”(《不确定的事实》:1),诗人用一种非常私人的方式喊道。心灵是一个内在的东西,但一个人不能随心所欲地塑造它。人不能把旧房间换成新的,因为那样就把外面堵上,从而阻止了开悟的可能性,阻止了看到自然的可能性。这首诗让读者感到恐慌,如同艾米莉·狄金森的《我死时听到了苍蝇的嗡嗡声》(I heard a Fly buzz-when I died)中那句“我看不见”中的黑暗所造成的恐惧。在这里,读者会发现自己和瑞安在一起,在心理隐喻游戏中躲藏。正如约翰·弗里曼(John Freeman1915-2014)所说,“真正的智慧……是以令人不安的清晰来看待复杂。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描述弗罗斯特或狄金森的诗歌时,我们会用到‘怪诞’这个词”[5]。瑞安同样如此,她对于诗歌语言有节律的安排,通过押韵和修辞,如隐喻和明喻,将复杂又真切的事实以简洁的言语表示,这就是秩序。它把一种短暂又有序的完美融进混乱的世界中,而紧张、恐慌和躲藏都是游戏精神的丰富表现。

二、自愿性:主题上的游戏

赫伊津哈认为,“诗与游戏之间的亲和不只是外在的;它也明显存在于创造性想象本身的结构中。在诗性短语的转变、某一主题的发展、某种情绪的表达里面,总有游戏的成分在运作”(《游戏的人》:146)。诗人在创作过程中无论是显露还是隐晦的方式都会向读者表达某种情绪或感情状态,而在情绪之下包含着游戏精神。如《我们边航行边造船》(“Were Building the Ship As We Sail It”)[6]。从诗性短语来看,前六行主要讲述为了避免溺水的恐惧,所以先将船制成木筏,但从第七行开始引入主题:早年必须在危急中做规划是实在不合适的。李天语认为,“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担忧与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当信息有所缺失时,人类就无法运用眼见为实的方式说服自己的情感体验,从而产生一定程度上的戒备与焦虑,往往也只能调动出固有的知识与经验储备体系,尝试对缺失的信息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突围”。从一件制船事件转变到人生哲理层面,隐含了诗人对当下思潮的一种见解。实际上,生活如同一艘船只,人生的历程意味着船会航行在平静和严酷的水域。如果一开始只是因为恐惧或害怕将船建成一个木筏,当危险没有发生时,这样的行为不仅没有为未来做任何有用的事情,同时也表明恐惧导致牺牲了其他所有的担心而没有对形势进行正确的评估。紧接着第十一行的“后来好难隐藏”,表明早年“笨拙”方法到后来“难以掩盖”的错误显露出一种想要改变的倾向,一种想要解决问题的倾向。再到最后两行“即使为了让一切变得更雅致,再去打磨船体”,又回到船只建造的问题上,与开头相呼应,表明只有愿意正视自己的不足,不管有无意识,我们都可以从容应对。瑞安在诗歌内容上的跳跃,更好地体现出可以运用于生活中的人生哲理。

赫伊津哈认为,“诗性语言凭借意象所做的正是与意象游戏。它用文体安置它们,将神秘注入其中,以便每个意象都蕴含对奥秘的回答”(《游戏的人》:148)

瑞安诗歌内部隐藏着一个游戏空间,虽然是以自然语言为基础,但诗歌塑造的意向往往可以表达出自然语言无法表达的内容。诗人善于观察普通生活事件,并将其“陌生化”从而达到别出心裁的效果。瑞安在诗歌中,详细阐述了错误推理的产物是如何伴随我们的:恐惧意味着恐慌,而恐慌意味着将所有旧东西拼凑在一起,包括未来可能无法满足的东西。也许溺水是一种正当的恐惧,然而在恐惧和恐慌中建立这艘船,不仅不能满足旅程,建造的木筏必须会被替换掉。这也说明在紧急情况下,不应该像那样思考问题。如同一个国家热衷于让将军和商人成为领导者,他们利用破产为自己谋利,然后痴迷于知识是灵丹妙药的观念,能够随时解决任何问题。但生活并非如此,如果过分坚持解决问题,实际问题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三、装假性:习语上的游戏

装假性是游戏的基本特征之一,“无论怎样都不妨碍它拓展极端的严肃性,它带有一种专注,一种陷入痴迷的献身,至少一时完全抛开了‘只是’之类的感觉困扰”(《游戏的人》:10)。实际上,游戏总是能调动一切因素为其发挥作用。游戏独立于平常生活之外,但又使精神得到了满足。而习语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蕴藏着人类丰富的知识和智慧,也为诗人在创作诗歌的主题上提供了应对生活困境的计谋。瑞安通过将人生哲理隐藏在习语背后,显示出语言文字的张力,也塑造了一个扑朔迷离的游戏空间。《疑问》(Doubt)(The Best of it:86)中,俄尔普斯(Orpheus)是希腊神话中的诗人和歌手,他的妻子欧律狄克被毒蛇咬伤并致死后,他追到阴间,冥后普西芬妮为其音乐感动,答应他把妻子带回人间,条件是他在路上不得回顾,将近地面时,他回头看妻子是否跟着,致使欧律狄克重新坠入阴间,后因拒绝参加祭酒神的狂欢被色雷斯妇女杀死[8]。习语can cost what it cost Orpheus”也由此具有“惨痛代价”的意思。诗歌中,瑞安先描述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现象:小鸡仔花尽时间和力量破壳而出,紧接着联系主题“疑问”将事实的陈述引深到我们个人的私密空间里,以小见大。另一个习语“Person from Porlock”来源于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的诗《忽必烈汗》中,指的是不受欢迎的人。因此,这句话在诗歌中指的是遭受他人非议和怀疑时,无需解释。诗人把小鸡对破壳的力量比喻成人们承受的怀疑,把突破极限用力破壳比喻成人们对质疑的回应。从提出一个常态到人类的现实问题再到不同选择的结果,最后诗人给出了理由:“他晚餐食梦想/他的餐巾沾上最微妙的色彩”(《疑问》:86),在这里不是一种赞扬的态度,而是承接上文,表明持有非议的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早就是唯我独尊。习语实际上折射的是一种不正常的生活,利用神话传说和典故暗示着如今引人注目的名人遭受太多是非,也暗示爱评头论足的普通人生活的无聊和空虚。

另一首《新衣》(“New Clothes”)(The Best of it:104),瑞安开门见山,直接引用皇帝新衣的故事来点明皇帝遭受身边最熟悉的人欺骗。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指出,“游戏结构是由游戏、游戏者和观赏者构成”[9]。在这里,皇帝代指游戏,而裁缝指的是游戏者,观赏者由群众组成。语言是一个中介,不归属于人或是世界任何一方。皇帝与裁缝之间的对话,实际上就是在做游戏。在游戏中,皇帝听信裁缝的言语,表明他已经失去自己的主体性,而裁缝作为游戏者,是具有主动权和操控权的,如在皇帝耳边细语“only you could wear this”。伍荣华认为,“在游戏中,决定游戏的不是游戏者的意识,而是游戏本身。游戏是种自身有其动力的运动,它包含了游戏者和游戏的内容。游戏者游戏时必然会被游戏本身的规律挟带走,而失去自我意识”[10]。因此,在对话中也是如此。通过这些习语,瑞安游戏地表达了对人性和世界的思考。

总之,瑞安用游戏的方式将语言的特性诠释得淋漓尽致。通过从游戏的基本特征:秩序性、自愿性和装假性三个方面来分析部分诗歌中的语言游戏以及其背后的诗歌价值取向,反映了诗人对现实生活的焦虑和对世界的思考,同时也凸显诗人对人类心理现象——恐惧的特别关注,这对人类解决生存困境之路具有启示作用。此外,瑞安诗歌的极简特色及游戏精神,为其他诗人的创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1]Davis,Doris.“The Imaginative Nature of Kay Ryan’s Poetic Bestiary”.CEA Critic,2017,(77),p278-283.

2]吕爱晶.凯·瑞安诗语及游戏精神.外国语言与文化,2017,1(02):16-23.

3]约翰·赫伊津哈:《游戏的人——文化的游戏要素研究》,傅存良译,北京大学出版社第2014版,第8页。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名简称“游戏的人”和引文出处页码,不再另注。

4]Kay Ryan.Erratic Facts.New York:Grove Press,2015,p.1.

5]John Freeman.The Best of It:New and Selected Poems by Kay Ryan.Los Angeles:Los Angeles Times,2010.

6]Kay Ryan.The Best of It:New and Selected poems,New York:Grove press,2010,p.7.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名简称The Best of it和引文出处页码,不再另注。

7]李天语,张焱.恐惧情感的三次穿越:恐怖电影中情感认知研究.编辑之友,2019(12):71-77.

8]伊万·波墨.《希腊神话》第二册,武娟译.广西大学出版社第2015版.

9]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上卷)》,洪汉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2004版,第133页。

10]伍荣华.评伽达默尔的语言观.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39(04):13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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